都說休閑的最高境界是修行，參禪便是一種修行。但如何參禪，身處鬧市，神經緊張的都市人是否有機會就地參禪？筆者日前拜訪了紐約上州的金剛寺和位於曼哈頓的正法寺，了解到適於都市人參禪的幾種途徑，寫下來與讀者分享。

「禪」是什麼？禪是佛法；是一種自省的方法；是智能的，安定的，清靜的，純潔的心靈；是放鬆身心，放下身心的方法；是生活在現實裏而心無掛礙；是發現從痛苦中得到解脫的辦法；是以智慧處理自己的事，以慈悲處理他人的事；是對人生的一種冥想、頓悟和理解的過程。真正的禪無法用任何語言文字表達，必須親身體驗。借禪宗的四句格言：「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禪的境界是言語道斷，心行處天。

禪源於印度，南北朝時由菩提達摩(Bodhidharma，梵文)傳到中國，提倡「淨心，自悟」的六祖慧能(又作惠能)被公認為中國禪宗的始祖。慧能的禪學傳到日本，又從日本傳到美國。英文「Zen」是日語譯音，在介紹禪學及禪堂時，紐約金剛寺和法華寺的洋和尚都能字正腔圓地說「慧能」。

位於曼哈頓67街，二大道與三大道之間的正法寺是座三層樓高的紅磚建築。大門上方的橫匾上書有看似中文，實為日文的：「紐育禪堂」四個大字，與其相應的英文為「New York Zen Do」。

禪一次

在曼哈頓這種繁華鬧市裏參禪修行對我來說好像有點不可思議，直到我推開那扇高大古舊、沉重厚實的木門，脫下鞋子，走進寂靜無聲的禪堂，安坐在黑色的蒲團上，隔著通道，與坐在對面的誓願師傅一問一答地談論禪宗、禪堂、禪言、禪詩、禪思、禪境，以及正法寺提供的各種參禪活動(包括坐禪走禪講禪)時，曼哈頓已經被全然置於腦外。正法寺平時只由出家多年的洋人師傅誓願單獨料理日常事務，每周四晚上7：00到9:00，為有興趣的民眾開一堂禪修啟蒙課。所有參加者無需任何經驗，只要對禪有興趣，在這兩小時的啟蒙課中，可以了解「佛教禪宗的冥想」(Zazen，Zen Buddhist meditation)。Zazen的基本要點包括姿勢、呼吸、專注、鞠躬、誦經、步行冥想等。參加啟蒙課不必訂位，正法寺的大門周四晚6點15分打開，歡迎所有的人聽課，建議捐獻為每人15元。

正法寺的禪堂位於一樓大廳，通道中有個大木魚，兩邊的竹席上整齊地擺放著幾10個蒲團，誓願師傅說，有時聽講的人過多，還需要把禪堂後面的小廳開放。二樓是廚房、餐廳、活動間及更衣室。來此修禪者都可以換上禪堂的免費袍子，想像那種換下時裝、擦淨脂粉的各方紐約客，改穿一式的灰袍，撇開職場競爭物質貪欲，默默地低頭冥想，本身就是一幅動人的畫面。而聽過啟蒙課的人若有興趣繼續修禪，可以在禪堂開放的時間來此自修，還可以選擇自己有興趣的講座聽課。

「我們都是水」

誓願師傅問：「石頭堅實，還是水堅實？」（Is stone tough or water?）我答：「一滴水堅不過石頭，但持之以恒的水可以穿通石頭。」師傅點頭，隨即拿起一個茶杯，一個花瓶，又指了一下一旁的玻璃罐說，我們都是水，都是不同形態的水。你在你的shape裏，我在我的shape裏，茶杯，花瓶，玻璃罐的shape不同，水性一樣。Shape不同，但有一樣東西相同：我們都有佛心。坐禪、走禪、參禪就是喚醒佛心，喚醒愛心與慈悲，提高精神境界。只有佛心被喚醒後，才能清理內在的混亂，找到平衡，享受平靜與安寧。

做學問的人喜歡洋為中用，古為今用。與誓願師傅談禪時發現有時候中文中只能意會的詞句竟讓老美一個字點破。談到禪語「銀碗盛雪」，中文裏銀和雪還是有區別的，可譯成英語「Snow melting in a sliver bowl」就更抽象了，加上誓願師傅的一句「Same, not the same」，禪意就更濃了。

看到誓願師傅很忙，不好意思多打攪，告別時突然看到牆上一幅金剛寺的攝影，與我前一天拍的非常相似，只是雪景禪堂前多了一個人。這個手提肩背物品很多的人，在我看來是破壞畫面。沒多想我就脫口說了一句，「我拍的那張比這張好。」誓願先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又用探詢的目光看看我，「沒有這個人，畫面會更美。」我補了一句。誓願沒有說話，而就在他不語的幾秒鐘之間，我突然悟到禪：美與不美取決於你觀察事物的角度，你對生活的理解，我對美的追求側重構圖選景，強調畫面的效果，而寺裏懸掛的這張照片有著禪堂助人撇棄物質累贅的寓意，境界不同。

談禪出來，餘味未盡。正法寺隔壁是福斯新聞公司(Fox News)，門口站著四名中年男士，熱烈地討論什麼事，看樣子像是電視台的技術人員，後來得知是剛遭解雇，問他們是否參禪，答曰，不曾。但他們正在等布萊恩（Brian），這位老兄修禪。說話間從門裏走出一名六呎高男士布萊恩。問及修禪的情況，布萊恩說聽過一次啟蒙課，學到了坐禪走禪等最基本的要領，現在每日在家修禪。我就問被解雇的問題，能否談談感想。布萊恩說，他目前雖然沒被解雇，但禪修幫助他get ready for everything。他說失業的烏雲籠罩著所有的人，沒有做好準備的人一旦失業會失望氣惱，有人借酒澆愁，有人患憂鬱症，有人尋釁鬧事，有人跳樓自殺。而像他這種修禪的人會做好自我的內心調整。看來只在正法寺禪過一次的布萊恩受益良多。

禪三日

與正法寺同宗的金剛寺位於紐約上州的凱茨奇爾（Catskill）山區，距紐約市約140哩，2個半小時車程。如果說正法寺位於凡塵之中，金剛寺則處在淨土之上。從17號公路拐進山區小路，浮躁的心就會慢慢向下沉。10幾哩的山路是越來越窄，而景色則是越來越美。2月中的紐約已經看不到雪跡，這裏的山林，湖面仍然披著銀妝。正當我沉醉在這阿拉斯加般的原始生態的美景之中時，車前方10幾尺外突然出現兩隻白尾鹿，我小心地停車立刻找相機，待我正要照時，鹿已站在土路右側靜靜地望著我和車子，然後蹦蹦跳跳地倏乎離去。無論是否為修禪而來，車行此處便入淨土，不等看到金剛寺(Dai Bosatsu Zendo Kongo-Ji)的標誌，人已經入了禪境。

從大門到禪堂的陡峭山道還有兩哩多，都被冰雪覆蓋，寺裏的洋人師傅宜雲特意開車下山接我。利用等待的機會，我環視四野，看見近處的雪地上留著一行動物爪印，遠處的林梢上揚起縷縷炊煙。想起禪語「林間松韻，石上泉聲，靜裏聽來，識天地自然鳴佩，草際煙光，水心雲影，閑中觀去，見乾坤最上文章。」正在感動之中，宜雲師傅已到。人說相由心生，只有20幾歲的宜雲從開始接觸禪到出家已經五，六年了。宜雲的臉上寫著寧靜與祥和，目光含著的清澈和寬容，從他輕聲慢語的介紹到對我種種問題的回答，使我感覺到他清晰敏捷的思路。入得金剛寺，宜雲引導我參觀禪堂、書房、會談間、寢室、餐廳、廚房、活動間、鍋爐房、夏日別墅、食品儲藏室等地，其間他好像能夠洞察我的心思，捕捉我的想法，這大概就是「常生清靜心，定中面有慧」的緣故吧。

受宜雲之邀，我與寺內11名禪修學生一道吃午茶，當中包括一位駐寺15年之久的法國尼姑，還有來自新澤西、紐約市、洛杉磯、西雅圖、南韓等地的僧尼和修禪學生。所有的人都打赤腳，著黑色布衣褲，除去出家的五位和尚尼姑削髮外，其他人還留著頭髮。每天晨起冥想一次，晚間冥想一次。中間是兩頓飯，午茶，勞作，自修的時間。寺裏沒有電視，手機在山裏沒有信號，單人臥室只有一張床墊，一套被單，一張小桌，浴室及衛生間都在走廊裏。12名駐寺學生分工合作，其中四人專門負責廚房伙食。大概是食素、修禪、勞作的關係，每名學生都顯得清瘦，宜雲說他們很少得病，除非外來的人帶來病菌。每年12月初到3月中的寒冬季節，金剛寺不安排任何活動，但4、5、6和9、10、11的六個月當中，各有一個為期三天的啟蒙周末，接受有心人士一起入山修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