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去世後,我獨住在南達科他州我們的牧牛場裡,七個月過去了,我仍在適應喪夫後的生活。一九八九年三月十三日,我從夢中醒來,看見天色光亮。看看時間,才凌晨一時,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而月亮已在較早時落下。
睡不著的時候,我往往在露天陽台踱步,向喬治傾訴。在繁星密佈的深邃天空下,我相信他在聽著。
這時候,我赤著足,穿著法蘭絨長睡袍,步出結了霜的陽台,見到了從沒見過那樣明亮的北極光。藍色和白色的光浪從水平線一掃而起,差不多就在我頭頂上的天空相遇,合成漩渦。每道光芒似乎越往南移越燦爛,徐徐北返時則逐漸消逝。
我回屋裡取毛毯,並穿上喬治為我做的羊皮裏軟鞋,然後再走到陽台上。
光浪暫歇,我以為奇景就此結束。忽然,一到紅光射向我頭頂上方的漩渦,再一道,又一道,直至整個天空像滿佈血管的心臟那樣在跳動。
我走向北面的小山,某個炎炎夏日喬治在那砌了個錐形石堆。我一到石堆去,他就重現我的心頭,我常到那裡去看星星或者祈禱。
道道光芒劃過長空,越來越急,顏色由紅變藍,由藍變白,由白變綠。我聽到東面一頭郊狼在噑叫;附近的野草沙沙作響。比呼吸還要輕柔的風已完全靜止;萬籟無聲。我感到好像在偌大的教堂裏觀賞神聖的表演。
接著我聽到遠處傳來叮噹聲響,像鈴聲。這時候一層綠光由北至南橫掠穹蒼,鈴聲再度響起,更加響亮。每次天空泛起綠光,鈴聲便響起來,光消失時,鈴聲也隨而減弱。我幻想有幾十個極小的玻璃鈴子,在黑暗中輕輕搖動。
究竟是什麼聲音呢?沒有風。那聲音跟我當晚聽到的任何聲響都不同。我沉思牧場周圍的事物: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發出那樣的聲音。應該是不會有那樣的聲音的,但它確曾響起來。
終於我記起讀過一些報導,說北極探險家堅稱在極北的地區可以聽到「北極光」,不過他們沒有形容聲音是怎樣的。
以前我也曾見過紅色的北極光,那時候我和喬治剛結婚。我看著那些光,聽著那些鈴聲,直到凌晨三時。「是善良的靈魂編排那幻光表演的嗎?」我想,「是不同的幽靈像樂隊一樣,合力舞動光浪的嗎?」喬治如果和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很快樂。
幾個月後,我讀到一篇科學文章,知道在三月間太陽曾出現黑子,大到可以裝載七十個地球般大小的星球。巨大的太陽耀斑把輻射和數以十億噸計的物質釋到太空。地球的大氣外層,被帶有電流的太陽粒子擊中,產生電磁干擾。地球於是呈現種種異象,例如電力和通訊中斷、車庫閘門自動捲起落下、北極光出現。
沒有一位科學家提到鈴聲。
聽過我說這段經歷的人,都不能合理解釋為何會有鈴聲。但我不需要什麼合邏輯的解釋,有些事是應該保持神祕的。